青山为雪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让专业的来(特典一:花信)

番外是秋冬春夏,猜猜特典是什么系列?

应景的BGM:さくら~あなたに出会えてよかった~ - R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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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韩文清从高高的院墙里选了棵大树,看看四下没人,一翻身就站到了树枝间。墙头上苔绿的瓦片有很多都已经残缺,他扒着枝头向园子外瞧,见巷子里空空荡荡,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他没算好这时来了阵风,卷得旁边那棵花树一阵摇晃,扑了他满身的花瓣。

这一下弄得衣服和头发里到处都是,他就站在原地,上下胡乱抹了几把,想把这些飞花扫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有人说:“看来我晚了一步。”

韩文清戒备起来,一回头却看到了有点眼熟的面孔。

“你是那天的猎人?”他皱眉道。

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韩文清对这人印象可谓深刻,几天前正是他抢先杀掉了那只他追击了一下午的异种,还报出来个怪里怪气的假名;不管到底算不算是让人愉快的初遇,可对方在夕阳里回过头那一瞬间欠揍的表情,他实在记得清清楚楚。

“我记得你。”对方狡黠地笑了笑,“既然都是同行,一切都好说嘛。”

韩文清心道跟你还真没什么好说的。这人白衬衫外面罩着像校服的外套,背着个长长的画筒,看起来就跟街上常见的那些去补习班学画画的中学生没什么区别。光这么看上去,搞不好会以为他是什么听话的好孩子,绝不会把他和挥舞着撬棍的凶残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么想来,韩文清简直怀疑那个画筒里装的也是什么危险品。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为园子里那个异种来的?它已经被我杀了,你不用再在这浪费时间。”

“所以说晚了一步,”对方状似遗憾地耸了耸肩,“看样子今天运气不差。”

韩文清觉得他可能是脑子有点不清楚:“你说运气不差?”

“是啊,”对方看着他,“这不是遇见你了吗。”

真是个怪人,韩文清想。对方又道:“其实我在这周围转了好几天,只碰到过你一个猎人。你叫什么名字?”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韩文清抱着手臂说,“不是那个什么萝卜的假名。”

对方一怔,忍不住笑了,估计他自己也不大记得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我叫叶秋,”他说,“秋天的秋。”

“韩文清。”韩文清向他伸出一只手。

也许是他刚刚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不好接近,对方反倒因为他现在的友善而惊讶,隔了一会才握了握他的手。韩文清感觉那只手有点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刚当上猎人吗?”他问,“你身手不错。”

“谢谢,”对方扬着眉毛笑道,“必须的。”

韩文清本来还以为他会谦虚一下,但不可否认,这种态度挺合他的脾气,让他觉得这个处处透着点奇怪感觉的少年也算直率。然后他就听到对方说:“这次算你来得快,下次再被我抢到怪可别哭啊。”

韩文清:“……”看来这家伙只是习惯性嘲讽而已。

“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他说。

深巷里的花树在暮春里开至将尽,偶尔穿过街角的风摇动枝头,把纷纷落花吹到少年们的肩头。有片花瓣飘到了对方的鼻尖上,他孩子气地甩甩头,让那花瓣掉了下去。

自称叶秋的年轻猎人冲他一笑,转身就跳上了墙头:“那我们走着瞧!”

尽管已经见了两次面,可他们谁也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这片土地上有那么多猎人,无论战友还是对头,彼此之间的缘分都困限于时间、距离和生死,遑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不会看到未来两个人殊途同归的道路,不能预料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命运,更不会想到这所谓走着瞧,一瞧就瞧了好些年。

这时候的他们,还对彼此一无所知。

韩文清抬头望去的时候,只见那个背影越过院墙,轻快地转了个圈,在花雨中走远了。


三月。

韩文清睁开眼睛,又差点被明亮的天光刺得重新闭上。他头疼得厉害,两只手都几乎没知觉,眼下好像正躺在什么木板上,后背直挺挺被硌得生疼。

“你醒了?”有人从旁边探过头来问。

他认得那是叶秋,对方正笑眯眯地俯视他,那张可恶的笑脸在日光下显得十分灿烂。几年下来,他一看到这面孔就会反射性地提起戒备,相信对方也是一样;说来奇怪,联盟里成员众多,新近才声名鹊起的年轻人才也不少,可不知怎地,他们总是在各种任务里阴差阳错地撞到一起去。说他们是标准意义上的老对头,那绝对一点都不夸张。

韩文清想坐起身,一动却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叶秋连忙按住他:“你可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把你扛到这的啊。”

“我们这是在哪?”他问,一开口才感觉声音有些沙哑。

“山脚下面,一座破庙里。”叶秋拿开盖在他身上的外套,“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吧?”

韩文清盯着屋顶上爬着青藤的木板,方才的遭遇慢慢回到了脑海里。他进山讨伐一只异种,在裂缝里跟它打了个两败俱伤,好不容易回到这边的世界,却也支撑不住,从山坡上摔了下去。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就是有个身影向他跑来,那多半就是眼前这家伙了。

他直截了当道:“谢谢。”

“你上回也救了我一次,扯平了。”叶秋漫不经心地说。他俯下身,托了托对方的肩膀:“我扶你起来喝口水。”

韩文清挺平静地接受老对头的照顾,倒不觉得多尴尬。猎人们之间平时再争强好胜,真碰到危机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对同行施以援手,只不过他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本来是想抢怪的吧。

他决定不拆穿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

叶秋低着头,把外套卷成一团塞进他背后,方便他靠在古庙残破的廊柱边。韩文清上次也从火场里救过他一回,不过那会儿大家都灰头土脸,谁也没仔细留意过对方。他还是头一次和这难缠的老对头离得这么近,近到他都能看到对方垂下去的睫毛。忽然,叶秋抬了抬视线,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他对视:“你笑什么呢老韩?”

韩文清一怔,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露出了微笑。

没等他回答,叶秋就自顾自地继续道:“你笑起来没那么想让人交钱包了,以后多笑笑吧。”

韩文清:“……”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他注意到对方身上沾着不少花瓣,就好像刚在落花堆里打了个滚似的,忍不住问:“你怎么满头都是花?”

“是吗?”叶秋一怔,自己随便抹了两把,“旁边有棵花树吧……”

还没说完,他自己也停下了。古庙旁边倒是有棵树,可上面开着淡红的花,他身上的花瓣却都是雪白的。韩文清想起自己摔下山坡时候那满坡的白花,心里也大概有点猜到,多半是他为了把自己救回来才搞得这么狼狈。

叶秋叹了口气:“一定是这些花看到你,脸都被吓白了。”

韩文清:“……”他怎么就这么欠打呢。

叶秋拉起他的两只手,把他的袖子卷上去。韩文清看到自己从手腕到小臂,上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颜色和形状颇像青苔的纹路。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反应;不过他双手的食指上都系着一小截白线,那些纹路正从他的皮肤上慢慢地消褪。

“既然异种死了,这个诅咒也持续不了太久。”叶秋解开他左手上有点松脱的白线,重新系好,“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等会就能动了——不过我之前可没听说过有这种类型的异种啊。”

“所有异种你都知道?”习惯使然,韩文清还是顺口顶了他一句。

叶秋给他打了个高端洋气的蝴蝶结:“当然。”

面对这样毫不谦虚的回答,韩文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叶秋系好了线绳,左看右看还挺满意的。“看来是新品种,你得上报联盟记档了。”他说,“想好要叫它什么没?”

“按着编号叫吧。”韩文清从来懒得想这个。

“不要放弃难得的机会啊。”叶秋凑过来,“想想,这个你取的名字可是能记录在册,留在联盟历史上的。不来个‘霸道总裁小丸子’或者‘会有天使替我揍你’之类的,就太可惜啦。”

“……”韩文清意识到一个问题,“记录里‘无敌最俊朗击杀过的异种’这个名字是不是你取的?”

叶秋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韩文清觉得这家伙真是无聊透了。在联盟的流水条目里,假如一个人讨伐了那个异种,记录就会被写成“XXX击杀了‘无敌最俊朗击杀过的异种’一次”……想想都觉得够蠢的。

“既然你救了我,干脆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吧。”他说,“叶秋一号,听起来不错。”

“这是公报私仇!”对方抗议道,“你现在可落在我手里,小心我不给你喝水啊?”

他们拌了一会嘴,叶秋到底还是把水给他拿来了。因为韩文清手还不能动,他就拧开瓶盖,往他面前凑了凑。

韩文清这回感觉他们姿势有点奇怪,不过一来他确实很渴,再说人家都已经做到这里了,他也不好矫情。他呼了口气,视死如归地做好了被呛到的准备。

没想到叶秋的动作倒真的很轻,他把瓶口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抬了起来。韩文清顺利地喝了两口,微微偏开头,对方就把瓶子移开了,只有两滴水溅到了他的面颊上。

叶秋很自然地一伸手,给他擦掉了。韩文清说:“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我可有经验了,”叶秋自己也从瓶子里喝了点水,“专业照顾熊孩子三十年。”

韩文清瞪了他一眼,不跟他计较这口头便宜。这时候有片花瓣落在了叶秋的鼻尖上,他一摇头,把花瓣给甩掉了。

韩文清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他想了想,没得出个结果,就不去细想了。

“怎么周围就这一棵树开花,是有人种的?”他看着旁边那棵花树随口问。

“其实是这庙盖的地方好。”叶秋笑道,“你腿没断的话,我带你去瞧瞧?”

韩文清用膝盖撞了他一下作为回答。叶秋抓着他的手拉他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诅咒在慢慢消退,韩文清感觉不到他握着自己的力道,却觉得好像对方那双手格外的凉。

他的腿也有些疼,倒不是中了异种的招,只是在山坡上撞的,这点问题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叶秋带他沿着古庙的边缘走,他走得不快,对方也放慢了速度。经过树下时,花瓣落满了他们的肩膀。

绕过这座建筑,山坡下的景色一览无遗。

坡地上全都是花树,怕是有数十上百棵,纷纷竭尽全力地盛开着,又在风里自顾自地零落。此时日光正如这春天里的暖意,是温吞又欲言又止的,在它有一搭没一搭的照耀下,那些花反倒显得半睡半醒,十分讨人喜欢了。从这高处望下去,别的季节里都不会有的胜景连成一片,好似绯红的云海,他们就立在这云海之上。

“好多花。”韩文清说。他转过头的时候,看到叶秋也在遥望着下面的花海,平时怎么看怎么欠揍的脸上这会没了那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也被满山的花映上了那么点颜色。

两人挨着台阶坐下。叶秋起先还在跟他讨论给异种取名的问题,一会建议叫“春天和你漫步在盛开的花丛间”,一会又改口应该是“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慢慢兴许也是今天太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靠在韩文清的肩膀上睡着了。

韩文清手还不能动,心想能动了就得把他扒拉到一边去。他只坐在那看着日头偏斜,旁边那个人的睫毛也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叶秋睡得挺沉,好像他靠着的不是个老对头,而是什么让他非常信赖的人一样。

等到韩文清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时,却仍在原处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他也不管肩膀是不是有点被压得发麻,只是抬起手,扫掉了落在对方头发上的两片花瓣。


三月。

韩文清沿着路边绕了一圈,在山坡下面放缓了速度。他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原本正要去下个城市整备,车里和身上携带的监测器都显示正常,没有什么要在这里下车的理由。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停进空地上的位置,那辆车在周围的家庭用车之间显得十分违和。

他说不准自己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打算四处看看。

在叶秋失踪之后,他一直在收集关于他的消息。联盟里肯定还有别人在找他,可韩文清跟他们不同,他是亲眼看到叶秋消失在裂缝里的。他更有目标,也更不乐观。

说不定叶秋会被裂缝吐到什么地方,然后他受了点伤,自己没法走上回来的路。韩文清也知道这个想法很不靠谱,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当年确实也这么被叶秋给救过一次。

他从小路走上去,这片山坡上满是花树,四下里有不少从附近市镇赶来看花的游人。今天阳光很好,一切都显得颜色鲜活,小孩子们开心地跑来跑去。韩文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等到有个小姑娘捧起地上的花瓣扬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几乎没有什么风。

春日的空气里尽是快活的喧闹,但它也是寂静而凝滞的,风在更遥远的地方游移着,甚至懒于掀动一片衣角。白与红的花瓣直坠向地面,不会有什么温柔的力道将它们披上人们的肩头。

他想起有年春天他跳过院墙,有个背着画筒的少年就在花树底下站着,既坦率又骄傲;他想起他们并肩坐在坡顶,看着下面霞烧一般的花海,那时候两个人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韩文清忍不住抬头看去,但这里的坡顶上当然没有一座古庙立在那儿。开满花的山坡太多了,如果不去查找当初的联盟记录,他都想不起来那座山的名字。

年少时光太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以为他们会一直那样在猎人的道路上走下去,偶尔见面互相嘲讽几句,逢年过节还能吃个饭的时候,叶秋就这样用失踪给出了一个答案。在这之前,韩文清并没发现,尽管他深知猎人行当的危险,却从没把它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联想到一起。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有什么东西从他旁边飞过去,韩文清下意识地抬手一抓,结果发现是顶帽子。有个小姑娘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接过帽子连连道谢:“不好意思啊,刚刚一下子起风,没注意就被吹跑啦……”

原来是起风了,韩文清想。

他回过头,正看到突如其来的风从树间穿过,将那些花瓣一卷,纷纷扬扬地往远方吹去。他看着那个方向,就好像会有谁从一阵花雨中走出来,冲他打个招呼似的。


三月。

韩文清醒来的时候,正有片白花从眼前晃晃悠悠地飘落。旁边伸出一只手,把花瓣抓了过去,没让它掉在韩文清的鼻子上。

“你醒啦。”叶修低下头,“睡得好像不怎么踏实。”

“我做了个梦,”韩文清还没完全清醒,“而且脖子挺酸。你干了什么?”

“腿都被你压麻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脖子酸。”叶修威胁道,“下次分分钟给你个梦中锁喉啊。”

韩文清这才发觉自己拿对方的腿当枕头,在暖洋洋的春日里睡了个午觉。叶修坐在一棵花树下面看书,偶尔把掉在书页上的花瓣扫落下去。

说实话,对方的腿稍嫌有点瘦,再加上肌肉薄而紧实,睡起来着实不能算舒服。韩文清倒是想尝试一下更柔软的部位,不过除非他变成一只猫,否则这种妄想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即使如此,他还是躺在原地不想动弹。

“我梦到很久之前,”他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叫叶秋。”

“抱歉让你误会了这么久,”叶修叹了口气,“我也想早点把我帅气的原名介绍给你,免得你误以为我有这么一个文艺气质过剩听起来还有点像小姑娘的名字啊。”

韩文清:“……”对你弟弟好点行吗。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周围到处都是花,很容易让人想起不久之前、很久之前、又或者刚刚认识的某个时刻。但那些落花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树下坐着的只是他们两人。

有片花落在了叶修的鼻尖上。他摇摇头把花瓣甩掉,那下意识的动作正和当年一样,在韩文清眼前与过往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想什么呢,”叶修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睡醒?”

韩文清靠过去吻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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