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雪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喻黄]大师

妹有手感,复健一下

大家要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


我把车停在市郊还没盖好的博物馆工地门口,沿着荒无人烟的路走上二十分钟,前面是一片青绿的山坡。天色刚泛白,这里的空气很好,和城市里那雾蒙蒙的清晨比起来,干净得好像姑娘没擦粉底的脸。

坡道上的小路曲里拐弯,小院子就在尽头。这段路爬得我有进气没出气,差不多顶在健身房跑一个小时了。通常我拒绝晨练,连女朋友都不能把我从床上拖起来,不过老板一个电话,让我只能大清早跑到这个地方。

院子的篱笆门半掩着。我谨记老板嘱咐,小心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过湿漉漉的石子路。绕过一个弯,果然看见这里的主人已经起床,正坐在庭院里喝茶。

作息真是特别健康。

老板让我来找的是“喻大师”,我以为对方怎么也得个四五十岁,可是现在桌边坐的两个人都很年轻,跟我自己年纪差不多。我有点拿不准,在廊下的柱子边站住:“打扰了,楼先生叫我来……”

“早啊。”正倒茶的那个人说,“来喝杯茶再说。”

我赶紧走过去,心里琢磨这个说话的应该就是喻大师吧。他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年轻人,顶多比平常人少那么一点烟火气,瞧得我有点心里发虚。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封面上一排大字:《恋爱交流的心电感应论》。

总觉得画风有点不对。

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他想耍我呢,还是世外高人都有怪脾气——桌边就两把椅子,都坐着人,他这是想让我往哪儿坐?

我跟大师致意:“喻大师。”

喻大师微笑着点点头,丝毫没有告诉我哪还有椅子的意思。

我硬着头皮又转向他对面:“那这位先生是……”

另一个年轻人噗地把茶水喷了一桌。

“你能看见我啊!”他蹦起来道,“稀奇稀奇,在这多少年都没碰见能看到我的人了,哎哟这么说有点不够意思啊,你别见怪,他不是让你坐在我大腿上。”

我已经懵逼了。

喻大师看起来也有点吃惊,他说:“抱歉,没想到——我再给你搬一把椅子去。”

还没等我客气一下,这位年轻的喻大师已经往桌边又摆了一把藤椅,还给我倒了杯茶。我捧着茶杯,暖了暖被清晨寒气冻到的手指头。虽然我平时净吃垃圾食品和汽水咖啡,不过这茶真的很香,薄薄的水雾升腾里,我看见那个“多少年都没人看得见”的人正在咔嚓咔嚓地吃一包薯片。

“喻大师……”我开口。

“我叫喻文州。”大师客气地说。我也赶紧报上姓名,说明来意:“楼先生想请您批一卦。”

“你误会了,我不算命的。”喻文州道。

旁边那人凑热闹:“哈哈哈哈你算命的话找错人了,不过你也别找那姓王的,他不但算的不准,还要把你坑的连爸爸都卖给他呢。”

“……”这算同行打压吗。

“不,不是算命。”我立马解释,“是想请您看看缘分。”

“哦?”喻文州想了想,“你知道王杰希吗?这应该去找他。”

“不对,千万别找他。”旁边那人又说,“他的存在就是婚介事务所的大敌啊,就算月老把红线都绑在你脚趾头上了,去找他还是可能黄摊……”

“我们也久仰王教授大名,”我努力继续道,“不过楼先生更信赖数次为他指点迷津的大师您,不管怎么说……”

“你信我?”喻文州打断我的话,笑眯眯地问。

我说:“凡是知道喻大师的,哪有不信您的?”

喻大师看了我一会,摇了摇头。

“你不信。”他肯定地说。

“……”

这有点尴尬,但我承认他说的没错。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中,是一朵在祖国花园里坚强成长的唯物主义喇叭花,对于迷信什么的,我是一概不接受。况且这喻大师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看起来既不是念佛的也不是修道的,就是一普普通通年轻人,让我信他我还不如信扎克伯格呢。

但是不信有什么办法,我只是给老板跑腿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喻文州和善地说,“这个忙我不是不能帮,但你可能得稍等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着急不着急!”我飞快回答,“要我等多久都成。”

“嗯,你今天都有空吧?”喻文州问。

“当然当然。”

喻文州于是点了点头,拿起《恋爱交流的心电感应论》,进屋去了。

我坐在藤椅上想了想,先抓起手机跟老板请假。我看大师也没有要撵我走的意思,不如就在这等算了。过了一会,我抬头一看,那个吃薯片的年轻人还在桌子旁边,托着下巴看我。

见我抬起头,他冲我摆了摆手,把包装袋卷成一团。

“我叫黄少天。”他自我介绍道。


大师院子里的许多树中间,有一棵和别的不太一样。此时正值夏末,四处都是一片在热气蒸腾里绿油油的枝叶,只有那棵树开满了花。

花是一种发白的蓝,在风中偶尔摇落下来几朵。

黄少天说:“唉你不要太拘束,他又不会吃了你。”

“呃……我能问问为什么你说别人看不到你吗?”我忍不住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合伙糊弄你呀?”黄少天笑眯眯地说,“你看我跟平常人没什么差别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我澄清,“就是有点好奇。”

“告诉你吧,”黄少天说,“其实我是鬼。”

我下意识低头看去。地上有他的影子,上面洒满了花。

“哎,不要用那么古老的迷信手段判断是不是鬼啊!”他抗议道。

“那你说要怎么判断?”我心中默念一遍唯物主义科学发展观,然后虚心请教。

黄少天说:“我没法给你证明,因为你能看见我嘛。”

“我从小可从来没有什么阴阳眼。”我辩解,“不但没看见过鬼,连UFO和外星人也没见过的,我女朋友都说在鬼故事会上带着我都没有恐怖气氛了。”

“可能是因为你阳气盛。”黄少天摸了摸下巴,“而且UFO、外星人和鬼不是一种东西对吧。你相信外星人吗?”

“算是相信吧……”我思考了一下,“或者说,是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那你不相信鬼?”黄少天问。

“不是不相信,”我说,“只是我觉得如果有鬼这种东西,应该不是按照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那种形态出现的吧。”

“你很有想法嘛。”黄少天挺惊讶地说,“说自己不信鬼神的人不少,但是打心底觉得自己没错的可不那么多。”

“过奖过奖。”我说,“所以说我有阴阳眼这种事,我巨冤啊。”

“不不,”黄少天摆手,“就是因为你不信,所以你才看得到我。”

我这回是真听不懂了。

黄少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让我往院子门口看。

透过栅栏,我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门外的坡道上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到门里来。然而他的表情却没有露出焦躁的意思,只是微皱眉头,一门心思往前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这里离他咫尺之遥的院子,然后继续前行。

看着他的神色,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这是鬼打墙了吗……”我小声问。

“不是我干的。”黄少天摊手,“不要这么看着我,要是我干的就不会是这种状况了,是我干的我不会不承认的——他只是还没找到门而已。”

“可是他自己好像都没有发现。”我盯着那个人,“不像是走一段路找不到出口,倒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走重复的路……等等……”

我猛然想起刚才走过来时候的经历。那一段不长的坡道,我走得汗流浃背,累的够呛——那真的是因为我锻炼不足吗?还是说,其实我望着尽头的小院时脚下走过的距离,不仅仅是那一段坡道而已?

“你也发现啦。”黄少天很有趣地看着我,“某些人有时候还是挺喜欢逗人玩儿的,要是你想做好事,你就去叫一下他好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叫,我还是乖乖地站起来,往屋子那边走。把头探进最外面的门时,我看到衣角飘过,赶紧缩了回来。

“大师,大师。”我敲了敲旁边的门框,压低声音说,“外面有人来了。”

“哦,多谢。”喻文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但我竟然听不出他到底在哪个方向,“我这就来。”


几分钟之后,我看见外面的男人终于喘着气,停在了院子门口。他敲门,进来,小心地走过石子路,让我仿佛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黄少天走了过去,站在路边,然后开始一边哼歌一边跳好像在搓火球的广场舞。

“……”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自己不要把手机拿出来拍照。

我紧张地看着那个人,只见他对旁边连蹦带跳转圈圈的黄少天视若无睹,直接跟门廊里的喻文州寒暄两句,走进了屋子去。

直到黄少天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惊讶中。黄少天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吓到了?这回相信了吧?”

“直觉告诉我你说的都对。”我诚恳道,“但理智告诉我,他也可能是你们的托。”

黄少天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被我逗笑了。

“对对对。”他边笑边说,“保持这个心态就好,否则你说不定也看不到我了。”

又是这个说法,我并不很懂。有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我没有抓住。

“你是喻大师的……”我迟疑了一下,“助手吗?”

“助手?我当然不是。”黄少天促狭地看着我,“你刚才第一时间想说的不是助手吧,到底是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他的式神来着。”

黄少天差点被自己呛到,然后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阴阳师看多了啊!”他指着我,“你是不是还觉得等下喻文州就拿张纸片出来,BIU的一下我就变成猫头鹰,再BIU的一下我就变成柯基啊?”

“没有那回事啦!”我涨红了脸,“而且为什么是柯基!怎么也是天狗啊什么高级的东西吧——”

“好好好,高级的高级的。”黄少天忍笑。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我问。

“都说了,我是鬼。”黄少天往石桌上一跳,晃着腿说,“我是喻文州叫出来的鬼,不过我没法担任助手,只好整天闲晃。”

“大师不需要助手吗?”我好奇,“他总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吧。”

“不食人间烟火?你是哪来的这种错觉?”黄少天吃惊地说,“他煮饭洗衣服打扫卫生都自己来啊,放在大学宿舍他肯定都是特受欢迎那种室友好不好,而且他还会种菜养花,再说如今网购这么发达,大男人照顾自己总不是问题吧……你们这些住在大城市的人说不定还没他懂养生呢。”

我:“……你说的对。”所以你到底是干嘛的啊!

可能是看见了我写在脸上的疑问,黄少天说:“至于我啊,我算是他的邻居吧,毕竟我也住在这院子里。”

他好像不准备再讨论这个问题了,跑到墙边的角落里,拿起了一把扫帚。


没过太久,那个访客从屋里出来,仍然保持完全看不到黄少天的状态,穿过院子离开了。我一回头,看到喻文州停在门边,转头往花树的方向看。

黄少天正站在那里,哗啦哗啦地扫着满地落花。

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喻文州神色平淡的侧脸。太阳已经走到了天空中间,但这里连正午的日光都凉冰冰的。我悄悄地打量他,总感觉他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沉重,不知道是孤独,还是惆怅,或是两者兼有;他好像透过那一树花,在看向更远的、让人怀念的某个地方。

一瞬间,我好像任督二脉被打通,脑袋上叮地冒出一个灯泡:我觉得他和那个神秘的黄少天之间肯定不一般。

喻文州忽然转过头:“饿了没?”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有一点……”

“来吃点面条吧。”喻文州招手,“厨房里有。”

我亦步亦趋,跟他进了屋子,黄少天没有跟上来。

房子里比外面还凉快,但也不像是开着空调,我们走过回廊,又转一个弯。喻文州让我稍等,片刻后端着一个放着两碗面的托盘出来了。

“麻烦你顺便给他端过去吧。”喻文州微笑道。

我点头说好,把盘子又端回了院子里。黄少天一看,扔下扫帚过来:“啊,托你的福,我好久没吃他煮的面了。”

“你不说他平时做饭吗?”我奇怪地问。

“但我是鬼啊!”黄少天理直气壮。

我觉得这逻辑很不对,不过我饥肠辘辘,就没去反驳了。

面条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但意外的很香,可以完爆两个我煮泡面的手艺,或者完爆四个我女朋友煮意面的水平。我俩西里呼噜地吃了半天,碗里一点不剩。黄少天擦擦嘴,晃到树下,往台阶上一躺,动也不动了。

我过去在他旁边蹲下。

“怎么?”他闭着眼睛问。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黄少天说:“哈,我都知道你要问什么了。你是不是要问,我和喻文州之前认不认识?”

“……鬼会读心吗?”我问。

“不会,猜的。”黄少天睁开眼睛,用手挡着树枝间漏出的光线,“看你一脸八卦,很好猜啊。”

我蹲得腿麻,换了个姿势。黄少天说:“我还是人的时候就认识喻文州了。后来我变成鬼,是他把我叫了回来。我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了——对于见得到我的人,我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见不到我的人,就算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永远没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叫回来?”我喃喃地说。

“是啊,”黄少天犹豫道,“呃,你没事吧?”

我感觉自己有点哆嗦,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朵里轰鸣。我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很奇怪:“他……喻大师,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

“什么?”黄少天吃惊地看着我,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不是那么回事,难道你……”

一片花瓣从树上摇摇晃晃的飘落,有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接住了它,没让它落在黄少天的鼻尖上。

喻文州就站在我身后。我跳起来:“大师!”

“别在这蹲着了。”喻文州好脾气地说,“借一步说话?”


我跟他走到了会客室里。原本以为这里会有些神神叨叨的装饰,然而什么都没有,朴素得好像校医的心理咨询室。

我老实地坐在椅子里。

“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喻文州说。

“是是。”我附和,“楼先生说……”

“不,”喻文州打断我的话,“跟你的老板没关系。的确是你的老板让你来求一卦,但不是给他自己求的。”

我愣住了。

“是给你。”喻文州慢悠悠地说,“你老板觉得你需要一点疏导,算是给你的员工福利吧。”

“给我?”我茫然地说,“为什么?我没什么要算的,缘分什么的,我不需要……”

“关于你女朋友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喻文州说。

我不说话了。

我不爱听这话。我宁可让别人以为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这样我还能觉得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活在每一夜絮絮叨叨的电话里,活在青春年华无忧无虑的照片上。

“人死不能复生,”喻文州继续道,“请节哀。”

“……但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好像明白老板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了,看着对面平静的年轻人,我的话冲口而出,“就像黄少天那样,他也是你叫回来的对吧?”

“那不一样。”喻文州说,“你不会想付出那种代价的。”

“我什么都愿意干,我从今天就信你,我可以去攒钱——”

“并不是那回事。”喻文州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是希望让她回到这个世界,继续受到病痛的折磨呢?又或者,你是只希望她陪在你身边,成为你自己幸福的一部分呢?”

“不是那样!”我叫道,然后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喻文州看着我。

“不,就是那样。”

我说,惊讶于我竟然是第一次如此冷静地直视自己的自私:“我总是只想着我自己。她跟我在一起,本来没有多少年的日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时候……我觉得有她的日子很幸福,但她真的也这么想吗,我不知道……”

“你再想一想。”喻文州和缓地说,“你会想起来的。”

下一刻,他做了一件与他温柔语气截然相反的事情:他抄起桌子上的一只小鱼干,啪地糊在了我脸上。

我差点背过气去,然而这时候无数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那些都是我的经历,沉睡在记忆深处,此刻就像闻到了血腥的鱼群一样纷纷上涌,咕噜咕噜地浮出水面;我看到我和我的女孩走在风雪里的街道上,我看到我们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我看到在病床边她一如往常的笑脸,我听到她说:哎,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要好好的……

一条小鱼艰难地跳出了海面。那是一段非常久远的回忆,我已经很久都想不起来这一幕了。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她梳着特别楞的朝天辫,跟邻居家的好朋友吵架,结果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我那时候脑子一热,就去和那个邻居小女孩挑衅,结果被她揍了一顿。

最后的记忆,是她破涕为笑,看着我脏兮兮的脸说:“哎,你怎么这么傻呢?不过你是个好人啊,我喜欢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抽噎着,哭得像个傻逼。在她的葬礼上我没哭,在带着花去公墓的时候我没哭,在无数个夜里看着她的照片入睡时我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一弹就停不下来……我听到喻文州说:“嗯,你心里有事,哭完了,睡一觉就好了。”

语气跟逗幼儿园小孩似的,这是哄谁啊。

我一边哭着,一边越来越困,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长沙发里。这里好像是客房,夕阳透过窗格照在我的屁股上,我一动,身上盖着的毯子滑了下来。

我坐了一会,抹了把脸,把毯子叠好,推门出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里有种湿漉漉的清香。到了门口,我看到小院里的地上有些潮,想必在我睡着的时候,这里也下了点小雨。

两个人坐在门边的台阶上。我看到他们的背影,喻文州拿着书,左边摆了个茶盘。在他的右边,黄少天把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

我放慢了脚步,不想打扰这份温柔。

喻文州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着我:“你醒了?”

“醒了。”我低下头,“谢谢你。”

“嗯,总算不叫大师了,我听着可别扭。”喻文州笑道。

仔细想想,其实他什么都没干。既没给我算卦,也没搞出点神迹什么的来,所以我还是不信“大师”——不信归不信,我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然后我跟他们告辞离开。黄少天从台阶上站起来,跟我一起沿着石子路往外走。

“听说他把你惹哭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男人的热泪。”我翻了个白眼。

他居然吃了一惊:“你怎么还能看见我啊?”

我这回是真不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能看见你?”

“嘿,我以为你早就猜出来了。”黄少天稀奇地说,“只有不信喻文州的人,才能看见我啊。”

我仿佛被雷劈中,张大嘴站在原地。

原来如此。

他问的那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看不见他的穿西装的客人,我端过去的面条碗,少了一把的椅子……

喻文州说:“你不会想付出那种代价的。”

黄少天说:“见不到我的人,就算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永远没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从进来这座院子开始,我没听到他们之间说过一句话。那并不仅仅是因为默契而已。

“那,”我听到自己问,“他……信自己吗?”

“你说呢?”黄少天笑了笑,反问道。


他挥了挥手,从小路上慢慢地走回了院子里。我呆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看到他跑到花树边,抱住树干,使劲晃了两下。惨遭辣手的树来回摇晃,稀里哗啦地掉下来许多花。

一直坐在台阶上的喻文州也抬起头,看着那棵树的方向。他走到树下,和那个永远在他身边、也永远看不见的人站在一起,并肩看着花飘落下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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