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雪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喻黄]空心海(十二)

前文→(十一),开篇→(一)

接下来要进入有可能雷雷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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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眠舱将病人的各项机能保持在恒定状态,他们两个则展开精神场,把被读取者的讯号包裹其中。整个过程的主导是喻文州,黄少天要做的只是在他前方,为他斩开阻挡他们前进的障碍。

意识层面上的交锋一闪即逝,回过神来的时候,黄少天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街道中央。无数行人在他们身边走过,没人注意到这个忽然出现在绿化带上的人。

准确说是两个——喻文州就在他身边,并且握着他的手。

“……”黄少天一时语塞。

还好在他发问之前,喻文州就自己解释了:“现在如果我松开你,你可能会被记忆推出去,但我想在查看记忆的过程里还是有你在比较放心。”

黄少天:“不怕我看到什么隐私?”

“他的记忆里没有我的隐私。”喻文州淡然道。

黄少天:“……那你很棒哦。”

记忆图景不同于梦境世界,虽然时间看似在流转,他们却就只是走在荧幕中的观众,不会和周围产生什么互动。普通人的记忆通常是第一视角,哨兵和向导则往往是第三视角,这取决于他们对环境的不同感知方式。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黄少天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这种烦人的设定),越过马路,往不远处的大楼走去。这是一个阴沉的午后,云层很低,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

“就算被车撞到也没事吧?”黄少天问,他们刚刚等了个红灯。

“人是不会有事。”喻文州说,“但是你会被以实时的加速度掀飞,在没有空气阻力的情况下一直飞到你撞上障碍物才停下来,接着你就要用两条腿往回跑……所以我不推荐你去冒这个险。”

“……学习到了。”黄少天真诚道,“以及现在这是什么时间点?发生事故之前吗?”

“没错。”喻文州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黄少天就看到休眠舱里那个人正在他们旁边走着,和他一起的是个穿一步裙的职业女性。

“正因为我们信赖方世镜先生,”那个女士说,“才会做出这个对大家来说都有利的提案——”

“原来他叫方世镜。”黄少天评论道。

“旁边的女士也需要注意。”喻文州说,他们正保持和这两个人相同速度的步伐跟随他们前进,“她就是那个被抓到的哨兵。”

黄少天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因为这只是记忆,他不能像在现实中那样凭借精神场来感知哨兵和向导。他问:“你当时不在现场吧?”

“不在。”喻文州说,“否则你就会看见我了。”

方世镜和哨兵女士一起走进了大楼下面的咖啡店。他们也跟了进去,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的桌子旁边。两个人谈正事谈了十来分钟,喻文州看了看店里的时间:“来了。”

一个年轻男人推开了玻璃门。他穿得像个去面试的应届毕业生,无论是身材、五官还是整体的存在感,都很难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属于那种可以立刻消失在人群中的类型。黄少天注意到他的的衬衫领子上有一个很小的记号,但是以他的视力,凝神看去只有一团模糊的阴影——是因为这段记忆的主人也没有看清楚的原因。

“执行公务。”他对着咖啡店里的所有人说,“无关人员请现在避开。”

不管是顾客还是柜台后面的店员,都在一阵喧哗中蜂拥而出,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特别惊讶,似乎习惯了这种局面。黄少天嘴角抽了抽,心想无名市果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和平。

哨兵女士坐在原地没动,她收敛笑意,凝重地看着来人。年轻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倒是对在她旁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方世镜做了个手势,让他离开。

方世镜的表情有点奇怪,但还是立刻站起身来。虽然知道没人听得到,黄少天还是小声问:“他这个反应,是以为他们要来抓他吗?”

“估计是。”喻文州也用差不多的音量回答,“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走掉。”

方世镜谨慎地绕过年轻人,从空荡荡的咖啡店里向外走。黄少天一直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衣领,果然就在方世镜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瞬间领子上的标记清晰了起来。

那是个印刷体数字:233。

在他思考这个的象征意义之前,哨兵女士已经掀起桌子,向年轻人扑了过去。从她的节奏来看,显然是准备趁着方世镜还在店里的时候,用他这个无辜路人稍作缓冲;很可惜年轻人完全没有顾虑后者的意思,他一抬手,某个黄少天看着很眼熟的东西就滚到了地上。

巨大而尖锐的噪音和爆炸式的强光同时出现在店里,这种专门用于对付哨兵敏锐感官的手段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现在的场合,因为协会派来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也是哨兵——无论原因如何,总之强光对猝不及防的方世镜也造成了伤害,在短暂地一片雪白后,记忆画面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他闭上眼睛了,也可能是受伤。”黄少天咕哝道,主要是给自己理清思路,“这玩意可真讨厌。”

一点光亮忽然在黑暗里亮起,喻文州弹了弹手指,让这个光团悬浮在他们中间。这道光不能照亮记忆世界,不过照亮他们两个足够了。

黄少天不动声色地往灯光里看去。在意识世界中被向导或哨兵具现出来的东西,都是他们精神的投射,也因此往往会带着一丝属于他们个人的印记。他正指望能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喻文州点亮的这团光,几乎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特征。它的色调偏冷,各方面来看都不出奇,直到黄少天用尽感知去测探它的时候,他才感觉在光团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不,不是流动……更像是游动。

光团里该不会有条鱼吧?黄少天别过脸,开始胡思乱想。说起来这人的精神向导他还没见过,会不会就是一条鱼?或者什么海洋动物?毕竟他的精神场给人的感觉就很像大海……

喻文州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他瞬间回过神来。

在黑暗的画面中,有声音逐渐出现了。刚才的音爆看来没有对方世镜的听觉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而他现在也没失去意识,也就是说这段记忆还没结束。

黄少天凝神倾听这段声音,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喻文州要带他进到记忆里的原因了。尽管方世镜身为向导,听力和普通人区别不大,不像哨兵那样可以捕捉到大量信息,但是哨兵对于接受来的感官信号的整合与分析能力,依然是别人无法比拟的——要想弄清楚在方世镜暂时失去视觉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个哨兵。

至于喻文州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么一段,那可能性就太多了。不管是调查过事发当时的情况,还是检查了方世镜身上受到的伤害,都能推测出这种结论。

店外人们的喧哗向内逐渐减弱,风暴的核心中发出的声音反而很稀少。他听见钝器的碰撞,利器嵌入人体,地板和织物摩擦……哨兵女士被制服了。

协会哨兵的心跳平稳,他给哨兵女士加上拘束。周围一时间没有别的声音,仿佛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对,黄少天想,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方世镜怎么会昏迷不醒?他现在明显是清醒的,只不过为了自保在假装失去意识而已。

然后他听见了某种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平和,有规律,非常隐秘,给人一种刻板严厉的错觉——虽然机器本来就应该这样,但在黄少天看来,自动贩卖机、咖啡机和吐司机运行时给他的感觉和电击枪完全不同。现在他听到的机器,则更加灵敏,更加严酷,就好像是一根通向地心深处的管子,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混乱正在另一端蠢蠢欲动,随时会从里面喷薄而出。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他鬼使神差地侧过头,看向了他旁边的人。在那团毛绒绒的光团照耀下,喻文州的脸上有个轻微的笑容。

这个表情不同于他在对方那里见过的任何一种。刚开始他们见面时,他的态度客气而礼貌,当他笨手笨脚地试图给向导“教科书里的安抚”时,他强忍笑意的表情又十分生动;随着他们物理和精神上的结合,他能感觉到喻文州逐渐对他卸除防备——虽然可能是把满分的防备去掉了零点几个百分点,但好歹有所进步——每次多接近对方一点,他的好奇心就更重一分,这是个有趣的、聪明的、充满神秘感的家伙。他们也许没法成为朋友,但和他相处的短暂时光,想必会成为他以后无法忘却的回忆。

可他现在所见的,几乎让他在心里推翻了那个由种种细节构筑起来的轮廓,让他有种自己完全没了解过这个人的感觉。

——那个微笑带着难以形容的平静和冷酷,他的目光也仿佛穿透了记忆世界的黑暗,一直投向了无限远处的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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