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雪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让专业的来(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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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六个人的车已经快要驶回H市,而叶秋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

“五号重新出现那一次,你们大概会有点印象。”他说,“就是我哥他从联盟里失踪的时候。”

韩文清皱眉:“我看到他被裂缝吞下去了。”

“那时候我跟他一起掉进了五号。”叶秋露出一个有点纠结的表情,“五号消失了那么多年,再出现的时候脑子还是有点不清不楚的——虽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脑子,我觉得叶修已经把他们两个所有的脑子都给占走了。不过和五号的这次接触里,我们至少弄清了一件事:当年它之所以会失控,是因为研究所想把它和叶修重新连接在一起。”

“本来不就是这个原因吗?”肖时钦不解道。

“不,它的意思是,因为当年感受到了叶修拒绝它、不想重新与它合为一体的情绪,它才会失去控制。”叶秋说,“作为一个被剥离开的裂缝,它始终想回到本体那里,被本体抗拒这件事让它整个发了疯;但事实上,如果叶修连接上了五号,他那在二十多年中建立起来的人格也会被天性掩盖,从而变成一个被进食本能控制的、彻彻底底的异种而已。”

他看了看窗外标志着即将进入H市的路标,叹了口气。

“幸好连接不是说来就来的,在裂缝里停留的那段时间,叶修一直在和五号周旋。”叶秋笑了笑,“他不喜欢骗人,不过真骗起来还挺头头是道的——他让五号相信,他会在合适的机会下和它重新连接。但在此之前,他说,他要找到被夺走的那些碎片。”

韩文清问:“就是一号到四号吗?”

“是的,五号相信了他的话,某种意义上他也没说谎。”叶秋说,“所以他才能从裂缝里将那把千机伞拿走。他对五号说,只要用千机伞收集了一号到四号的碎片,整个裂缝就是完整的;到时候他就可以拼齐碎片,跟五号合体,成为有史以来最叼的异种,走上人生巅峰。”

“……”

叶秋看着听众们诡异的表情,耸了耸肩:“没办法啊,中二熊孩子就吃这一套。”

“所以你当时想阻止他杀掉四号?”肖时钦明白过来。

“是的,我不赞成他的计划,单枪匹马去找五号太危险了。”叶秋颇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但是他只要作出决定,就根本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我们从裂缝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搜寻一号到四号,我知道他把四个异种上的碎片都收集完全之后,就会回到裂缝里去找五号。”

“这么说,”王杰希看着他,“前不久联盟监测到的在H市的剧烈异常波动,就是五号造成的?”

“大部分是。”叶秋摊手,“因为当时其他的几个碎片也在附近,它们之间的波动互相干扰,会让监测变得混乱。五号就停留在H市的位置,因为它的特殊性,没法被准确定位;叶修在H市找了一个驻地,也不和之前联盟里的人联系就是因为这个,他要一边监视五号,一边寻找其他四个碎片。”

“现在他找全了。”韩文清说,“那么他这是回去杀五号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在裂缝里……了……”面对韩文清的脸色,叶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冒着冷汗住了口。

窗外已经是城市的景色,车子就在此时应景地停了下来。王杰希动了动手指,宽阔的双排座空间就像一个气泡那样噗地破裂,两侧的车门恰好在这时候打开,挤在靠门边的叶秋和肖时钦顿时在惯性作用下从车里飞了出去。

“撤的太快了,不好意思。”王杰希镇定地说,及时拽住了他旁边的肖时钦。

韩文清也抓住了叶秋以免他掉到地上,不过配合他严肃过头的表情,简直就跟押送疑犯的感觉差不多。林敬言和方锐从前面绕过来,他们没参与路上的故事会,此刻看这帮人的状况还有点不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停在兴欣酒吧的门口。“别堵在这,”韩文清率先拎着叶秋往里走,“进去说。”

其他人跟在后面,方锐捅了捅肖时钦:“老韩看起来很火大啊,发生了什么?”

“呃,这个说来话长……”肖时钦试图组织语言。

“叶修去单刷异种了,就是让H市接连警报的那个。”王杰希言简意赅,“异种很厉害,还是叶修的亲戚。”

林敬言和方锐:“……”这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酒吧里挂着关业的牌子,他们到了二楼,发现会客室里兴欣的人基本都在,气氛十分压抑。一看到几个人中间的叶秋,陈果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回来了?”

叶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是他弟弟。”

陈果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你特么在逗我别玩了说正事呢”的表情,但手指已经不安地绞在了一起。韩文清说:“他没开玩笑,叶修不和我们在一起。”

这句话中的不祥意味让对方颓然坐回了沙发里。旁边的魏琛沉声问:“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叶修之前回来了一趟,但没和我们见面,留下封信就离开了。”

“信?”韩文清看着他,“能让我看看吗?”

魏琛默默点头,乔一帆拿起桌子上的信封递给他。信封上粘着一张纸条,写着“给小伙伴们”,韩文清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是他熟悉的潦草笔迹。

“我去打个异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纸上是这么写的,“活了这些年,没什么能留下来的东西,只有一些实验数据和笔记,如果我没回来,就把它们交给联盟。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传言,都别太奇怪,也别太想我。趁着年轻,当个好猎人,保护你们想保护的东西吧。叶修。”

韩文清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表情没怎么变,也不说话,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然后他平静地把纸放回信封里,问:“实验数据和笔记呢?”

“在移动硬盘里。”魏琛说,“他跟纸条一起留下的是两块硬盘,有一个里面有数据,另一个怎么都打不开,没有反应。有数据的那个吧,我们也看不太懂是怎么回事。”

王杰希问:“里面是什么数据?”

“是跟踪观察报告,不是异种,又好像和异种有点关系。”魏琛努力回忆了一下,“被观察的实验体的名字是亚历山大什么萝卜基维奇……”

韩文清:“……”

“他详尽地记录了二十多年来萝卜基维奇的各种资料。”魏琛说,“萝卜基维奇好像和异种有点关系,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关系;萝卜基维奇能感受到关于异种的一些动态,尽管这应该让他很不好受,却提供了非常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老韩你表情怎么跟要杀人的……”

“没什么,”韩文清说,“想起来点事。你继续。”

“不用继续了,硬盘里的资料就是这样。”魏琛又指了指另一块,“另外那块硬盘完全打不开,也不知道是加密了还是怎么回事。”

韩文清拿起那个硬盘,摇了摇,咔嚓一下就把壳给捏开了。

陈果刚想阻止,就看到了硬盘里面的构造——就跟那些网购骗人的伪劣产品差不多,里面有一块用来平衡重量的金属,一个只有接头的连接线口,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韩文清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等我回来,你还欠我一顿章鱼丸子。”

他啪地把纸条捏成了一团。过了两秒,他又把黑着脸展平纸条,折了两下,放进了口袋里。

“他写了什么?”陈果小心翼翼地问。

韩文清道:“说等他回来。”

陈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喃喃道:“那你……”

“等什么等。”对方面无表情,“等了一次又说要等一次,当人是傻的吗。”

众人都茫然地看着他,韩文清又道:“不等了,我去找这混蛋。”

 

酒吧地下室的门今天又一次被打开了。肖时钦带着助手调试上次用过的召唤仪器,罗辑在旁边紧张地做热身,王杰希拿着一个卷轴,边看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打拍子。

“真的要召唤那个异种吗?”罗辑小声问,“听说它好像很不稳定还危险,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你怕了吗小弟?”包子拍他头。

“当然没!”罗辑不爽道,努力把被弄乱的头发拨整齐。王杰希这时候转过头说:“你还有选择的权利,理论上这次行动需要联盟的批准——但是我们来不及走手续,出于某些原因也不好报告联盟,所以这是一次私下的、有风险的行动,很有可能导致参与人员被联盟制裁。”

“异种我都不怕,”罗辑说,“人我就更不怕了。”

方锐正在被林敬言检查后脑勺上的伤口,闻言补充道:“这有可能让你再也做不了猎人啦。”

“这有什么,”罗辑理直气壮地说,“我做猎人,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们啊!”

几个年长点的人都微笑了起来,王杰希说:“别理他危言耸听,我们是不会让你们承担这种责任的。天塌下来有……”

“……眼睛大的顶着呢。”肖时钦顺口说。

方锐笑的头顶那块砖都掉下来了。罗辑有点不好意思,为了转移注意,他问包子:“你觉得咱们的星座运势适合干这件事不?”

包子仔细思考了一下:“不适合。”

罗辑:“……”我就不该问这种有损士气的问题。

“但是,”包子握拳,“当命运的选择到来时,我们就不需要再问星星!所以勇敢地上吧!”

“你也偶尔会说这种话啊……”罗辑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他。

林敬言忽然说:“嘘,老韩是不是睡着了?”

众人回头一看,韩文清就那么靠在椅子边,微微垂着头,好像已经睡了过去。他这几天连番战斗没有休息,估计叶修的事情给他的心理压力也不小,疲累是肯定的——所以谁都没去打扰他,反倒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

韩文清倒不是真的累到在这种时候睡过去,他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旁边人们的交谈却像隔着水面一样遥远而不清晰。在他灰暗的视野里,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来,他不能移动或者说话,只能看着,就像做了场诡异的白日梦。

他看到一个宽阔但朴素的房间,白床单的角落里印着红色序号,看起来就像是病房,或者某种更令人不安的地方。床上的小男孩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只斑点图案的布狗玩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那像是一个温暖舒适的拥抱;但如果注意他紧紧陷入玩偶表面的指尖、手腕上的青色血管、还有额头上的汗水,不难看出他是借由这个动作来忍耐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终于松开了手。斑点布狗倒向一边,他软绵绵地滑进被子里,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韩文清这下看清楚了他的面孔。那是叶修的样子,不超过十岁的一张脸。

他的眼睛里充满复杂的情绪,如果能从里面辨别出一句可能会化为呐喊的话,那么应该是“救救我”。但男孩困难地清了清嗓子,喃喃地吐出几个虚弱的词,却和他眼中的渴望无关。

他说:“杀了我吧。”

 

叶修看着镜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镜子里他的无辜回看。

“歪曲我的幼年形象,”叶修敲着镜面,“把我的睡衣录像发给老韩看,你这是居心何在?”

镜子里的他冲他吐舌头。

“最不能忍的是,你居然改我的台词!”叶修怒道,“我当时明明说‘去你麻痹’!什么‘杀了我吧’,杀什么杀,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镜子里雾气弥漫,那个人形摇摇晃晃,脱离了映像的形态,从镜子另一端伸出手指,慢慢地在镜面上写着反向的字。

过来,他写,结束。

叶修恶作剧般地伸手一抹,说来奇怪,他从镜子的正面就擦去了镜面里头的那一层水雾,那些字也随之消失了。镜子里的人影停下来,委屈又不开心地看着他。

“我不是正往那里走吗?”叶修说,“告诉你,心急吃不了章鱼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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